前言：你擁有的是未來
讀過我的文章的，可能會嫌我長氣，言不及義，廢話多多，所以前言只是精簡地交代兩句好了。收錄在這本結集中的是《愛虛構 Fiction Passion》同人誌中「少女革命」專欄的文章，發表日期由 2024 年 8 月 7 日至 2025 年 10 月 22 日，共二十一篇，數量不多。大部分篇章的主題環繞區塊鏈技術和自主/分散式出版，針對既有出版制度的問題，提出革新的方法，也有小部分文章是談動漫文化的。
原文發表的時候含有大量 emoji 和粗體大字，是我偏好的文情並茂的風格。（我倒不是很喜歡用顏文字。）缺點當然是令人眼花撩亂，和無法使用文章朗讀功能。本來我想堅持原汁原味，但製成 EPUB 電子書時很多 emoji 也無法顯示，或者變成亂碼，最後唯有割愛，全部刪除，只剩下一個純文字的「潔本」。（下刪三百表情符號）不過，PDF 版還是保留原貌，讀者也可以到 fictionpassion.com 查看原文。
由於區塊鏈和分散式出版的技術發展一日千里，文章不到一年已有不少過時的地方。例如開加密貨幣錢包的障礙可以說已經移除，Writing NFT 這種單篇收藏模式已遭淘汰，官方也不再用 NFT 書這個叫法了。出版平台已由 Liker Land 升級到 3ook.com，背後應用的區塊鏈也由 LikeCoin 轉到以太坊 Layer 2 的 Optimism，然後又轉到 Base 了。不過，技術細節雖然已變，但背後的精神還是長存的，那就是不斷為知識自由傳播和永久保存而奮鬥的革新精神！
與這本結集同時推出的，還有庭音姐的《拼圖咖啡店》和晨輝妹的《SF 的奇異日常》。三本書採用了新的「無限添飲」出版方式，只要讀者買了第一版，以後再版時加入的新內容，也可以免費下載。如果你覺得《少女革命》只有二十篇文章和五萬多字太短，請耐心等一下。只要我繼續寫下去，這本書會慢慢地變成十萬字，甚至是幾十萬字。如果你現在已經買了，就等於你預購了未來的所有文章。這是我們對最初的支持者的回饋。你擁有的不只是過去，也是未來。如果你到未來才買，也可以的，不過會更貴，因為第二版開始會加價，如此類推。未來是哪個模樣，完全建基於過去。坐言起行，永遠不會後悔！這是我這個行動者（過動者）的建言，不是促銷策略呀！（其實是的）（哎呀冇得用 emoji 好辛苦呀！！！）
吳幸晨
5.10.2025
少女的逆襲
「少女」是甚麼？當然不是十幾歲女孩的意思啦！「少女」是被創造出來的一種角色，一個類型，但也是一個獨特的存在。（可疑的偽哲學味）
無可否認，創造「少女」的，有不少是男性。 這件事想來有點奇怪，但其實也沒有衝突，甚至是很自然的事情吧。就好像創造「少男」的，也可以是女性。（看看 BL 就知道～我可不是腐女啊）如果你認為只有女性才能創造「少女」，甚至只有少女才能創造「少女」，這個世界上能被創造出來的角色，肯定會大大縮減吧？（就是那個要殺過人才能創造「殺人犯」的問題！）（～如果只有小狗能創造「小狗」，那就永遠沒有「小狗」的角色了！）
當然啦，女性也能創造「少女」，沒有不可以的，甚至是必要的。女性所創造的「少女」，和男性創造的「少女」，會有不同之處吧。但總不能說，女性創造的「少女」才是真正的少女，而男性創造的「少女」是假的，是幻想，是虛構，是投射。 因為「少女」原本就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（唉，有沒有人明我說甚麼？我自己也有點懷疑了），所以也沒有真或假的問題，只有不同而已 。
有人肯定會說：男性沒有女性經驗，怎麼能明白「少女」？只有女人才經歷過少女成長期，只有女人才懂「少女」！但是，「少女」除了是經驗的產物，也同時是意識的產物啊。不只是意識的產物，還是無意識的產物呢！「少女」誕生於意識與無意識之間，而在男性意識的深層，永遠存在著無意識之中的女性，那個稱為阿尼瑪的原型。（現在不是流行榮格嗎？動不動就 MBTI 和共時性甚麼的！～ 但 MBTI 只是參考/竊取（？）了榮格的人格類型，不是本格榮格哦。～格 × 4）
現代「少女」的誕生，應該是日本文化的貢獻吧。特別是大正時代的少女畫，竹久夢二是箇中的代表。由少女畫衍生少女漫畫，再而出現少女動畫，而這些類型的創作者，在早期大部分是男性。（現在也是）如果要批評這個現象，也不是不可以的，也可以大造文章的，而結論亦早已可以預見，反而不是那麼有意思的事情了。
當然我也不會反對由女性所創造的「少女」，女性的自我創造是一件重要的事情。（這不就是我在做的事情嗎？）少女漫畫發展成熟之後，成為了女性創作者的天下，在題材和風格上有強烈的特徵，也有很多創新的變化。不過，我其實不算是少女漫畫迷，小時候看得不多，反而是到了不是少女的年紀之後，才重新發現「少女」這個類型，特別是當中不那麼典型的作品。
分析和評論我就不做了，那不是我的專長，我也不是很感興趣。那我打算做甚麼呢？與其談論甚麼是「少女」，不如直接扮演「少女」，成為「少女」吧！（不是 being，而是 playing and becoming ～ 確實被某些哲學人荼毒了）不只中女（我只是準中女）可以逆向成為「少女」，甚至連大叔也可以逆性別和逆齡成為「少女」呢！（那些偉大的少女創造者大部分都是大叔啊！）不要小看這個「成為」，西蒙．波娃的名句不就是「不是生而為女人，而是成為女人」嗎？在虛構世界裡，沒有任何角色是「生而為」的，而只有「成為」的。
我們可以理直氣壯地成為「少女」，甚至拿走那礙眼的引號，直接地成為——少女。
用「少女革命」做欄目，不是因為我有甚麼革命理想，更加不是因為我想宣揚女性主義。（不過我倒想創造一種「少女主義」！）沒有別的，只是很單純地因為，很喜歡《少女革命 Utena》這部動畫。（它還有個很型的法文標題：la fillette révolutionaire！）女主角天上歐蒂娜有一把粉紅色的長髮，修長的身材，穿男生校服，性格爽朗，擅長運動。她在校園裡捲入爭奪薔薇新娘的決鬥，為了保護薔薇新娘姬宮安西，毫不猶豫地應戰（雖然覺得那些挑戰都莫名其妙），奮力擊敗所有對手。後來的悲劇性發展我就不說了，重點是那個「為甚麼女孩一定要等待王子拯救，而不能自己成為王子 」的主題！！！（這種不是叫公主病，但似乎也不是王子病～是患上王子病的公主？）
事實上，歐蒂娜想也沒有想過甚麼革命，而打算發動所謂「世界革命」的是學生會那群自以為是的男生（作狀到有點滑稽的少年）。歐蒂娜參加決鬥，只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。這樣看來，她似乎不夠覺悟。確實，她的自我身分認同並不十分清晰，意志也不夠堅決，以致後來被安西的哥哥、學園的年輕理事長鳳曉生迷惑。（成人情節，很難想像當年在兒童時段播出！）（這部分真是看到心痛！痛到心都要裂開了！）但也許就是這步失足，和結局的戰敗（其實是被安西在背後插了一刀），令歐蒂娜成為一個更「真實」的少女，而不是一個簡化的革命形象。
《少女革命》究竟是不是借女性主義之名，宣揚「百合」之實，我覺得無謂爭論。當中最大膽的，除了是主題和人物塑造，還有象徵和意識流手法的大量運用。就是那種被形容為「燒腦」或「腦洞大開」，也即是看得一頭霧水的「神作」。流行動畫做到這個程度，真是令人嘆為觀止！（在劇場版裡歐蒂娜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台跑車！！！太扯！太癲了吧）《少革》本身便是少女漫畫類型的革命吧！
《少革》動畫是 1997 年的作品，那時我才剛出生不久，後來也無緣看到。（不小心曝露年齡了）要感謝羔子姐推介我上網重看這齣傑作。二十年後，出現了被認為深受《少革》影響的《少女歌劇》，創造出更純粹的、完全沒有男性角色的少女世界。少女們為之而連結，也為之而競爭的，是歌劇舞台，所以她們又稱為「舞台少女」。在近乎超現實的氛圍裡，少女的世界幾乎完全由象徵和意識流交織而成，而音樂和歌曲主導著情緒和關係的發展，真可謂名副其實的歌劇。只能說真是太美！太可愛！太動聽！也太純粹了！《少歌》在人物心理、場景、音樂和歌詞等方面都非常精心，配合得非常完美，打破舞台幻覺的後設手法更加令人不斷驚叫！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再談！
有人說最近的機動戰士高達（鋼彈）動畫《水星的魔女》是抄襲《少女革命》，也有人說是致敬，我不予置評。（現在動不動就罵人抄襲，黑粉尤其，是不是要用「文本互涉」去教育一下大家？）其實主題和形式一脈相承，一點也不奇怪。就算是機動戰士加少女駕駛員，也早已有之，但如果是百合，那就新鮮了。
不用說，上述這些少女動畫的創作者都是以男人為主。雖然也有女性參與，但處於主導地位的是男性。如果硬是要抽出甚麼男性視角來批判，卻是有點多餘了。我並不是想站在男性創作者那邊替他們說話。我想說的很簡單：
作為虛構出來的少女，她們不是紙板公仔，而是具有主體性和動能性的。她們超越了創作者的性別，自無意識的深層向意識發動逆襲。
少女革命，就是少女的逆襲。
通過少女向世界發動逆襲，這就是少女革命。
對像我這樣已經不敢自稱少女的人來說，哈哈，真是很好的藉口啊！
越萌越強，是少女的邏輯。
這一點，卻有點難為情了。
只有自主，才能合作
各位讀者經常收到我這個社長的胡言亂語，其實大家知不知道我正職是做甚麼的？（聽來好像搞同人誌是不務正業似的！）
我通常會自我介紹說，我是做自主出版的，但有時又會說是分散式出版。兩者有甚麼分別呢？似乎都是聽不懂吧？
自主是從創作者的角度來說的，簡單來說就是沒有中介或代理，作者自己處理出書的實務。這樣說的話，古代文人要出書，自己找師傅刻印，找書店售賣，或者親手送給文友，過程也相當自主。到了現代出版業興起，大部分出版程序便交由出版社的專業人員代理，作者看似一勞永逸。但實情是只有少數作者能得到出版社的青睞，而沒有被選中的人，便只有自資出書一途了。書印出來自己搬到書店寄賣，也算很自主吧，但十居其九都是悲劇收場。蝕錢和操勞還事小，書沒有人要的精神打擊，往往會摧毀作者的意志，許多人就這樣一沉不起。
至於分散式出版，跟自主有密切關係，但重點在技術形式上，也即是使用區塊鏈進行登記、儲存和發布。因為無需通過中心機構的准許、審查和代理，而是作者和讀者之間的點對點交易，所以是分散式的。可想而知，分散式技術能促進創作者自主。
自主是去中介（代理人），分散式是去中心。雖然不是同一回事，但卻是相輔相成，息息相關的。
所以我在做的事，是用分散式技術去做自主出版。
創作者自主其實是一個新概念。無論是文學、音樂或者藝術，在現代資本主義制度下也由產業包辦。作家要靠出版社，音樂人要靠唱片公司，藝術家要靠畫廊 — 這些都是發表創作的代理人。很多時會再加一層經紀人為代理，負責去跟這些公司協商（有時公司也會同時扮演經紀人），結果形成雙重代理，創作者的自主性更加薄弱。形成行業結構和規則之後，不通過代理基本上是沒法入行的，或者只能以餘業者的身分，用自己有限的資源活動，美其名為「獨立創作人」。
一百多年來，大家也認為上述的制度是理所當然的。初出道的創作者除了拼盡心力創作，還要四出向代理人推銷自己，希望有一天獲得這些權威機構的垂青，有機會正式出版/發表/展出自己的作品。請注意，就算是所謂的反權威的前衛文學、音樂和藝術，其實也是通過同一個制度產生的。開頭的時候，可能在制度內產生一些衝擊和爭議，但最終也要被制度消化，才能成為經典或殿堂作品。
另外也說一句，這裡談的不是言論自由的問題。自主和言論自由關係密切，但並不是同一個層次的事。言論自由屬於政治層面的，但在有言論自由的制度下，並不等於同時有發表自主。上面說的中介/代理制度，並不妨礙言論自由，但卻限制了發表自主。於是便出現了有自由卻無自主的情況 — 你可以自由地創作任何東西，但你的發表條件卻受到制度的限制，必須得到制度的認可才能增加發表機會。
你也可以說，這是資本主義制度的特色 — 有自由，無自主。資本主義制度對自主性和自主權的控制，是通過產業化。 個體創作者要拿回自主性和自主權，就要尋找產業以外的模式。在以往的一個世紀，這件事就算並非不可能，也肯定是困難重重，成果亦非常有限。不過，新技科不但令創作者自主成為可能，甚至可以成為主流或常態！
在音樂創作上已經發生這樣的轉變 — 以前只能在錄音室內，靠整隊專業人員才能完成的事，現在一個人在家中睡房已經可以做到。年輕的創作人自作、自彈、自唱、自編、自己後製和自己發布，整個過程一條龍式 DIY。雖然質素肯定參差不齊，但當中不乏高水準的作品，而且短時間內在網路上爆紅。由不見經傳到街知巷聞，可以是一夜之間的事情。
我不是想宣傳甚麼成名秘訣，我想說的是跳過中介/代理制度，實現創作者自主的方式。我還是說回自己的出版本行吧。
傳統出版社通常會這樣合理化自己的存在價值：一、由專業團隊為作者打造最好的出版物和行銷策略；二、為海量的作品/作者進行篩選，發掘最有價值或潛質的作品/作者，推廣給大眾讀者。出版社不但是技術上的代理人，也是價值上的代理人。
先說第二點。出版社究竟是先揣摩大眾的需求和價值，然後才挑選可以賣出的作品，還是通過自己的判斷塑造了大眾的閱讀口味，是個雞和雞蛋的問題。但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，創作者本身的自主性也會被壓抑。誰說出版社的判斷一定是正確的？作品當初曾經被出版社拒絕，後來卻大獲成功的例子比比皆是。出版業的品味是傾向保守的，編輯也傾向認可已經廣為接受的風格，因為經營出版社是一種承受風險的投資，萬一代理的作品賣不出去就要虧本。相反自主出版成本極低，可以承受更多未知之數，因而也可以做更進取的嘗試。代理人制度成為了創新的阻力而不是助力。
我們不必再相信伯樂與千里馬的傳說。千里馬不要等待伯樂，牠要成為自己的伯樂。
回到第一點。我完全不懷疑出版從業者的專業知識和技能。編輯、設計、排版、行銷等，全部都需要有經驗和執行力的人員。但我想大聲講一句：
專業和制度是不必綑綁在一起的！專業的不是出版社本身，而是從事出版工作的業者。不但創作者，製作上的專業者也應該爭取自主！
從傳統出版社的角度，自主出版（特別是電子形式）的成品都不夠專業，作者完全 DIY 也不切實際。也許實際情況的確如此，我自己做的 NFT 書也有很多手作 feel 的地方，給人「唔夠 pro」的感覺。但是，這並不表示自主出版便必然等於不專業，而是暫時來說，還未有足夠出版專業人員理解到自主的重要性，願意投身自主出版。
我想釐清一個謬誤：自主出版等於作者一手包辦所有出版環節，而作者不可能是個千面能手，因此成品的質素必定低於標準。我認為，作為實驗或者個人選擇，作者完全自主是可能和可行的，也是一個正當的選項。但是，更理想的情況是不同出版環節的專業者都以自主形式合作。也即是說，編輯、排版、設計和行銷等人員，不必屬於一間出版社的受聘員工，而是獨立的從業者。每一個出版計劃都可以由不同的從業人員組成，以協作方式貢獻自身的專業技能，報酬則以分成方式計算。這樣做出來的書，在專業水準上不會輸給出版社，甚至會因為協作者的自主性、創造力和爭取更佳報酬的誘因，而做出比出版社更優質的成品。
傳統的實體或紙質出版物，也許不利於這種自由組合式的協作，因為財力集中的公司形式，較有能力掌握資源運用，應付印刷和物流等成本。但是，利用電子和分散式出版技術，可以大幅度減省成本，放棄實體也大大增強了靈活性和機動性，非常適合自主的個體協作。分成方面，也可以設計成自動操作，每賣出一本書，各合作單位自動即時收到款項，數目清晰透明，減少結算和交收的磨擦。
創作者自主和製作人自主，其實是憂戚與共的。真正的合作，是對等的自主個體之間的合作，而不是產業架構之下的員工之間的合作，更加不是上司與下屬、老闆與僱員之間所發生的事情。
我雖然口口聲聲說要革命，但我其實非常溫和。我並沒有幻想資本主義產業會消失，我只是想提出另類的並行方案。習以為常的事情並不等於天經地義，也不一定代表行之有效。（事實上傳統出版業已經開始失效，許多出版社都陷入經營困難，正在垂死掙扎，但卻依然抱殘守缺，不願意作出變革。）
推動自主出版並不是想搞獨家村，與人不相往來，也不是要作者成為萬能人，甚麼都親自落手做，結果甚麼都做不好。
推動自主出版不是不信任人，目中無人，唯我獨尊，拒絕跟他人連結和溝通。
推動自主出版也不是想出版社倒閉，或者令出版從業員掉飯碗，而是想大家一起革命，讓每一個人奪回自主，然後由一群獨立的人互相合作，利用新的技術，重建出版這個光榮事業的存在價值，為知識傳播開拓新路。
只有自主的人才能合作，只有獨立的人才能團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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