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香港打風,在家沒事可做,我就先發出對談錄的第一章,讓大家打發時間吧。請注意哦,以後在「自作集 Autofiction」這個 section 發表的文字,都是由我吳幸晨主筆的。記住記住,不是董啟章。那個人在他自己那邊發文章,這邊是我的地頭。
早上百無聊賴,便用 Midjourney 幫自己弄個頭像,以便和大家見面。弄著弄著,又幫其他朋友弄了一堆。不過上面配圖裡那個不是我,是賴晨輝。因為我那個雖然很漂亮,但配上書封有點搞笑。晨輝這個比較清雅,便借來一用。大家想知道我是甚麼樣子的嗎?請看到本章最後吧!
1. 對談
人物:D 董啟章、S 吳幸晨
地點:D 家中客廳
時間:2023年6月21日
S:讓我先介紹一下這個對談計劃的構思吧。
D:好的,由你主導。
S:整體而言,這是董啟章小說創作的回顧。當然不是普通的回憶錄,想當年之類的東西。而是針對你過去不同的創作階段,以及當中的不同主題,或者形式上的考慮,來展開深入的討論。
D:聽來好像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啊。
S:應該會有點挑戰的。不過,在開始之前,我們先來介紹與談者吧。因為是對談,所以與談人的角色很重要,而且我們採取了一個很特別的方式。
D:你是說作者與人物對談這一點嗎?
S:沒錯,這應該是前所未見的做法。
D:至少我沒聽說過類似的事。
S:你是作者董啟章。這一點好像不用多加介紹,但說不定你才是整個對談最不確定的因素。
D:應該是最可疑的存在吧。
S: 相對於人物,作者真是複雜太多了,也存在太多欺騙性了。
D:吳幸晨小姐,我倒以為你也不是那麼好理解。
S: 既然已經被你點名,那我就順勢自我介紹吧。我是《神》的女主角。在這部小說裡面,我和小說家邢天倪有一段奇怪的關係,或者可以說是一段想像的關係。就是他把我叫做「神」的。我當時還不太明白他的意思,但我後來明白了。關於這部小說,稍後有機會再說。
D:當年你應該是大學二年級,即是十九歲左右吧。
S:是的,如果你說的是《神》的故事所發生的年代,即是2015至2016年之間。
D:所以你是1996年出生的。
S:沒錯。這些細節你都想好了,對嗎?
D:我通常會計算一下人物的出生年份和歲數。
S:為甚麼呢?有必要那麼準確嗎?在小說中也沒有寫出來。
D:沒寫出來的東西也是重要的。年歲這回事,一方面和他們身處的時代有關,另一方面也構成了人物之間的輩代關係。還有就是為了確立人物的真實感,對作者而言的真實感,就好像這個人真的存在一樣,甚至是同時代的存在。
S:我當然存在。我現在不是在跟你對話嗎?
D:現在你應該是二十七歲了吧。
S:想不到已經七年了。
D:這幾年你做了些甚麼?你當時不是報考了演藝學院的嗎?
S:去到面試第三輪,我本來也滿有信心的,但結果還是沒有被取錄。因此沮喪了一陣子,覺得自己畢竟沒有演戲天分,唯有繼續念完大學本科。畢業後不知道自己想做甚麼,便去了補習社教數學。憑著一點點演技,我很受學生歡迎,老闆也覺得我外型很討好,想把我打造成新一代補習天后。然後疫情突然來到,補習社生意大受打擊,我失了業。在家裡整天待在網上,看這看那,誤打誤撞接觸到一個 Web3 平台,認識了一些新朋友,後來還加入平台工作。世事真是無法預料,本來想做網紅和演員的自己,竟然變成躲在電腦後面工作的宅女。
D:你懂寫程式嗎?
S:讀數學不等於懂寫 code。不過我倒是深入了解過,算是明白背後的原理。這幾年還多讀了幾本書。自從那段古怪的、也說不出是不是經歷的經歷,我開始看書。我副修哲學,讀過維根斯坦和莊子。後來還讀了康德。(笑)是因為你的書的緣故!也有讀一點文學,因為邢的緣故。不過只是隨意的,沒有系統的。
D:我很好奇,作為一個理科生,你覺得文學有甚麼吸引你的地方?
S:危險。文學給我一種危險的感覺。開頭可能因為自己未接觸過,不熟悉,就好像去到陌生的異地,有點不安全。這和數學完全不同。雖然也有難關和謎團,也有刺激和探索,有未知的東西要克服,但數學世界基本上是安全的。文學世界沒有把握,沒有可以依靠的理性,所以是不安全的。可能從小就喜愛文學的人不會這樣覺得,因為已經習慣了,但對一個從數學世界跨過去的人,文學是熱帶叢林,也是荒漠和極地,是要冒生命危險的。
D:你很有冒險精神,從你多次大膽踏入未知的新領域就知道。
S:(笑)我做的每一個選擇似乎都是不可理喻的。從讀數學到演戲,再到做補習,然後搞網絡平台。事後回想,不只邢天倪提出的奇怪建議,和我做的奇怪決定,或者是我寫的那部奇怪的「日記」,《神》這本書本身,就是危險的。它處於 make sense 和doesn’t make sense 之間。相信不少人會覺得是後者吧。他們讀這本書的反應很可能是:寫咩呀!黐線嘅咩!對我來說,這樣的文學最吸引我。
D:我覺得你都有啲黐線。
S:對不起,最黐線那個是你。連庭音都頂你唔順!
D:你說雷庭音?你們認識的嗎?
S:我認識你最近幾本書的女主角。除了《心》的こころ,因為她不是一個人,而是一隻鬼,或者是你內心的幻象。不過,如果こころ出現在這場對談中,我也不會很驚訝,倒是非常期待呢。
D:庭音近況如何?你們是同年的嗎?
S:你記錯了,她比我大一歲,高一屆。雖然她出現的小說《愛妻》在《神》之後。在2016至2017年間,她已經在念四年班。我和她都是中大的,但不同系,當時互不認識。你的學生人物幾乎都是念中大的,背後有甚麼原因,我們將來再來探究。我認識庭音是後來的事。疫情平穩之後,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去咖啡店,貪顧客少,可以靜靜地上網,剛巧庭音在那裡兼職。她中文系畢業後,去了工作假期,在英國待了一年,後來又去了日本,在青森縣的蜜瓜農場打工。回來後在朋友開的咖啡店幫忙,同時寫劇本,搞些劇場演出之類。我也算是個曾經喜歡演戲的人,大家有共同興趣,所以很投契。她還笑說要找我演她寫的角色。
D:她跟以前的男友江岸聲復合了嗎?
S:沒聽說。應該沒有吧。搞劇場是她自己的事,跟前男友無關。
D:真是想不到啊!你還認識誰?
S:賴晨輝,庭音的中文系師妹。她比我低兩屆,小兩歲。我是通過庭音認識她的。她出事的時候,是2019年6月吧,是升四年班之前。後來她的精神病沒有完全好,也沒有回去完成學位。她不時去庭音的咖啡店,一坐就一整天,不是看書就是寫東西,也不知她寫些甚麼。她還常常說,要去荷蘭鑄字,重鑄「香港字」。很重要的,很重要的事。我看這只是她一廂情願的幻想。
D:你真是交遊廣闊啊!
S:都是拜你所賜,寫的小說都幾乎與時代同步,故事時間與發表時間最多差一、兩年。這幾本書在時間上靠得較近,人物背景又相似,我們才有機會聚在一起。我們這幾個是同代人,與2010年之前那批人物相比,她們是大前輩。我是說《天工開物.栩栩如真》、《時間繁史.啞瓷之光》和《學習年代》三部曲,甚至是更早的《體育時期》,裡面的栩栩、貝貝、不是蘋果、雅芝、恩恩、維真尼亞等人物,按照實際年份,現在應該都三十幾歲了吧。
D:如果來個大聚會,陣容也會很可觀吧。
S:不要忘記跨性別的中,她是個非常獨特的人物。還有那些地位好像比較次要的年輕男性——阿政、阿角、余景行、疏離支、江岸聲、阿來等。有一點非常耐人尋味的是,雖然你的小說死人不多,但死者當中,除了《學習年代》的阿角是年輕人之外,其他的都是那些以你自己為原型的中年男性作家或老師——獨裁者、邢天倪、悲老師、佘梓言……。前面三個,加上阿角,都是自殺的。只有佘梓言是自然中風死的。
D:邢天倪是醉酒後踩屎跌出馬路給車撞死的。
S:雖然死法滑稽,但和自殺差不多,或者他心裡面早就有自殺意識。往後我們一定要深入談談這個。
D:好的,你是訪談人,也是整理者。
S:庭音說她也會來。
D:那就來個左右夾攻吧。
S:不然也邀大前輩們一起來,看你如何招架?
D:我開始有點擔心了。
S:差點忘了,還有妻子們——練仙、啞瓷、龍鈺文、柳海卿。要不要邀請她們一起參加對談?
D:恐怕太強勢了吧?
S:你不是有分身術的嗎?你大可以同時化身為黑騎士、獨裁者、小冬、邢天倪、佘梓言、胡德浩、悲老師,甚至是董啟章本身,陣容看來也不弱啊。
D:這樣子就不是對談,而是大亂鬥了。
S:一點都不亂,反而有點太公整,太模式化了。你看,全部都是「男作家/老師/父親/自我」—「妻子/母親」—「女學生/女兒」—「女學生/女兒的男性友人」的四角關係。二十多年來都是如此,我不會說是重複,而是環繞著這個四角關係的演變。
D:的確是如此。
S:你不用立即作解釋。今天只是開始,我們確立了彼此的關係,往後就好談了。
D:可以好好解構了。
S:希望你不會屍骨無全吧。
D:有點神話儀式的意味呢。
S:那我就扮演女祭師吧。
D:你不是女神嗎?
S:神?確實,我是神。
[ 第一章完,第二章待續。第三章開始為付費內容,有興趣的朋友請選擇付費訂閱計劃。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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